49.丞相之死（下）
我的公公路丞相，死于李瑞不要命的下毒。讽刺的是，陛下将他打入死牢，不顾众臣的担心，将路千夜封了丞相。
二十岁封臣拜相，仿佛成了路府那晚最后的安宁。
“老爷走了，昨夜就不该骗我们的。”余氏扯着我的袖子，只怕她撕破，“苏清宵，你终究是外来的，把我们当猴耍是不是！”没有想到，府里最强势的女人会是平时病怏怏的那个。
路千夜还昏迷着，我只好撑起了整个路府办丧事。在苏府办过一次了，我都是熟悉的。除了几个姨娘不停生事，也没有什么难处。
“娘，那是大哥昨夜的吩咐。”路千余将她抱着往外扯，“如今事情已然发生，娘不要过于悲痛。大哥还在，大嫂还在，我和清宜都在。”而我像个木头桩子，就那样站着不动。
“你们不过是一帮孩子，能成什么，就连大少爷也不过是虚岁二十。”余氏指着我，又转向了清宜，“路府完了，你路千余还在护着他们。我早就听说过，咱们苏大小姐和大王爷有过恩恩怨怨。恐怕这事，就是大王爷的报复。”
其实她没有说错，此事确实因我而起。记得父亲说过，前世苏清宵就该嫁给李玗，李瑞和钟翎儿过下去。这是最好的结局，所有人都活着，除了我母亲舒华。
“大嫂，你去照顾大哥吧，这里我来守着。”路千余没了办法，与我说完，放手不再拦住余氏，“娘，你也别再无理取闹了。”
“我无理取闹？我就是不要让这苏家的妖精们，把持路府！”
……
我没有再听下去，清宜选择了与我一同离开，路千余在后面唤她时，她也没有回头。好样的，经过昨晚在门口谈心，清宜彻底成了我最忠诚的妹妹。
“姐，她们把真心话说出来了，你难受吗？”清宜问我，与我在长廊上走着，“可要出去走走，从前姐姐在苏府不开心了，都要出去走走的。”
是啊，谁曾想到，路千夜最爱的那个无拘无束的我，被困在了这里竟然什么都不说，什么也不争。我最讨厌沉默被人欺负的，偏偏因为这是路千夜忍辱负重呈下来的家，我忍了。
“今天本来该我们回门去的吧，可惜了，苏府我不想回，路府也待不下，还能去哪里。”我感叹着世事无常，清宜使眼色有人来了，“谁那里？”
躲在花树后的人，竟然是太子李珣。
“苏大小姐，为何会感叹无处可去？”他许是来吊唁的，毕竟丞相与我爹看好的是他，“你我也算朋友之交，若是实在无处可躲起来静静心，不如去我的别院坐坐。”
他也有别院？
“大哥做出此等疯魔事情，我没有想到，原以为，他或许能坐上我的位置的。”李珣与我说话，“不如，我带你们出去走走。”清宜扯了扯我的袖子，示意有人来了。
我看着小心翼翼的清宜，她现在是最知道人言可畏的：“太子殿下，我们走不开，况且跟你走也不妥，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。只不过……我想拜托太子殿下一件事。”
何事。
“这是我本想送到西街纸铺的书，能不能劳烦殿下帮我走一趟。”那书，是我昨夜照顾路千夜时睡不着编出来的，原本就已经写好的，排了顺序，“原是我苏府的一本奇书，但书已毁，我便靠记忆誊写下来，想让我的铺子印出来，卖给大家。”
李珣接过我的书，份外惊喜：“不知我可否看一眼？”我点了点头，清宜也好奇地探过头去，我怎么从未听说还有这书？
“你平日最不喜欢读书了，哪知道这个。”我敲了敲苏清宜的小脑袋瓜，“若是印出来了，你把里面的诗词背几首，我一定奖励你几身最贵的衣服。”
见过来的人已经要走到看得见我们的地方，我赶紧拽着苏清宜走开。也不知道连个招呼都不打，太子到底会不会怪罪。
————
与清宜到后院荷花池塘坐下来，路过的孙姨娘院子的白荼姑娘走到了我们身旁：“少夫人，二少夫人，昨夜的事，我们家夫人听说了。那几个院不讲理的，若不是你们帮着澄清，非传我家夫人的闲言，说什么不在意老爷什么的。”
“白荼，孙姨娘身体如何，这两日恐怕要你多费心。”我也不想再听昨晚的事，赶紧问今早知道消息后跪到晕厥的孙姨娘，“不管别的院说什么，孙姨娘最要紧的就是自己和孩子，你可千万不要由着她到老爷灵前一直跪着。”
知道了，少夫人，白荼离开。
往日我们苏府也有一个偌大的荷花塘，它占了府里一半的面积，比这里大太多。苏府的荷花塘上有一道曲折的长廊，廊桥中间是凉亭，我便是在那里拦住路千常，不让他见丁氏。“清宜我现在真的好想离开长京城，这里太乱太繁杂了。”我把头靠在清宜的肩膀上，我们两个像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姐妹，苏府不愿回，这里无归属，“太累了。”
我太累了，真的。
本来还信誓旦旦，我说要开始成为强大又勇敢的苏清宵的。如今路府真正的主心骨，丞相突然没了我才知道，原来在这样的时代，这后院的女子，哪怕像我这样以嫡女身份，嫁过来的长房媳妇，也无能为力。
“等大哥醒了就好了。”清宜反倒安慰我起来，“姐姐，听茯苓说你昨夜一夜未合眼，不如你就这样眯一会儿，你若是也累倒了，府里就真的没有人了。”
我睡不着。
“大小姐二小姐！”琉璃到院门口喊我们的时候，清宜激动坏了，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她怎么进得来的，“咱们老爷和二夫人在正厅吊唁，我看你们都不在灵堂上，又没什么人理我，就自己跑进来找你们。是我运气好，乱窜也能找到你们！”
琉璃是从小跟着清宜的小丫头，出嫁的时候，余氏不让带过来，这才终于相见了。我还是觉得南巡后，终要把琉璃带过来照顾清宜才好。
“姐姐，不论如何，见一面爹爹和娘吧。”清宜跑过去与琉璃手拉着手，激动过后，转头看着我，“我们正是需要背后有靠山的时候，爹终究是我们的爹，逃不开的。”
我说不过清宜，与她二人去了灵堂。
————
“清宵清宜。”
老苏见我和清宜走进灵堂的时候，满脸的担心。这个跟我斗智斗勇的老头，不过几日，更加消瘦了。
很奇怪为何老苏和林姨娘来此，那几房本来吃了火药似的变得安静又知礼，看来清宜说得对，我那永宁侯爵位的爹，果然是长京城都敬重的老头。
“听说千夜至今未醒，情况如何了？”老苏看着我，他眼里分明是担心遡回法的反噬，“是伤心过度，还是别的问题？”此事，确实与神力无关，皆是人为。
我赶紧开口安他的心说：“大王爷对丞相下毒，相信爹已然知晓，路千夜只是伤心过度，没有别的。”
“本该是你们四人回门苏府的日子，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。”林淑仪皱着眉头，盯了一眼眼神极其不友好的二房余氏，“来时听说亲家将我苏府两个女儿赶出灵堂，是何道理？”
没有想到林淑仪站出来护短带上了我。
“亲家说的哪里话，苏府刚嫁过来的媳妇，我们怎么敢不让尽孝？”余氏唯唯诺诺，丝毫没有方才指着我鼻子骂的锐气，“两个媳妇一直忙着，我不过让她们下去休息片刻，尽孝归尽孝，也不要伤了身体。”
真的是，高段位，四房那个要是能学到余氏一丝一毫，恐怕丞相生前也不会亏待她带过来的那个小子。
“千余，你大哥二哥如今都病着，你可要撑起来。”老苏也偏斜我们两个，看向了路千余，“你不拿主意，难道等着你大哥醒来，还是让清宵一个刚嫁进来的媳妇拿主意？我苏府的女儿嫁过来不是给人当出气筒的，你记住了。不怪我指着你说这些，若今天是你大哥在堂上，我依然会说这段话。”
路千余知道方才由着余氏骂我不妥，这才赶紧与老苏行礼：“岳父大人，我知道了。只是我母亲有一句说得对，或许大嫂确实太累了，是该休息休息的。府里都知道，昨夜大嫂照顾大哥片刻未休息，不如……”
“姐姐，这我同意千余。”清宜顺势扭头看着憔悴的我，“爹，你也劝劝姐姐。她真的一夜未眠。”
我一夜未眠，其实吧——在编书。昨夜心疼路千夜睡不着是一回事，想到办丧事完了，肯定立马要随皇帝南巡，怕来不及这才通宵……
“既然千余清宵能守着这里，我回去休息。”我确实有些撑不住了，该休息，也想回去看看路千夜，“那爹，我走了。”
转身而去，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老苏，他几日不见憔悴成那样，难道只是因为丁氏和我没有帮他完成遡回法的原因。
我不知道。
“小姐，你回来了，怎么眼睛红成这样，跟小兔子似的。”清泠上来扶着我入房内，路千夜还没有醒，“清泠出去了？”
好。
我坐到了床边，趴在路千夜的身边，睡了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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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十岁封臣拜相，仿佛成了路府那晚最后的安宁。
“老爷走了，昨夜就不该骗我们的。”余氏扯着我的袖子，只怕她撕破，“苏清宵，你终究是外来的，把我们当猴耍是不是！”没有想到，府里最强势的女人会是平时病怏怏的那个。
路千夜还昏迷着，我只好撑起了整个路府办丧事。在苏府办过一次了，我都是熟悉的。除了几个姨娘不停生事，也没有什么难处。
“娘，那是大哥昨夜的吩咐。”路千余将她抱着往外扯，“如今事情已然发生，娘不要过于悲痛。大哥还在，大嫂还在，我和清宜都在。”而我像个木头桩子，就那样站着不动。
“你们不过是一帮孩子，能成什么，就连大少爷也不过是虚岁二十。”余氏指着我，又转向了清宜，“路府完了，你路千余还在护着他们。我早就听说过，咱们苏大小姐和大王爷有过恩恩怨怨。恐怕这事，就是大王爷的报复。”
其实她没有说错，此事确实因我而起。记得父亲说过，前世苏清宵就该嫁给李玗，李瑞和钟翎儿过下去。这是最好的结局，所有人都活着，除了我母亲舒华。
“大嫂，你去照顾大哥吧，这里我来守着。”路千余没了办法，与我说完，放手不再拦住余氏，“娘，你也别再无理取闹了。”
“我无理取闹？我就是不要让这苏家的妖精们，把持路府！”
……
我没有再听下去，清宜选择了与我一同离开，路千余在后面唤她时，她也没有回头。好样的，经过昨晚在门口谈心，清宜彻底成了我最忠诚的妹妹。
“姐，她们把真心话说出来了，你难受吗？”清宜问我，与我在长廊上走着，“可要出去走走，从前姐姐在苏府不开心了，都要出去走走的。”
是啊，谁曾想到，路千夜最爱的那个无拘无束的我，被困在了这里竟然什么都不说，什么也不争。我最讨厌沉默被人欺负的，偏偏因为这是路千夜忍辱负重呈下来的家，我忍了。
“今天本来该我们回门去的吧，可惜了，苏府我不想回，路府也待不下，还能去哪里。”我感叹着世事无常，清宜使眼色有人来了，“谁那里？”
躲在花树后的人，竟然是太子李珣。
“苏大小姐，为何会感叹无处可去？”他许是来吊唁的，毕竟丞相与我爹看好的是他，“你我也算朋友之交，若是实在无处可躲起来静静心，不如去我的别院坐坐。”
他也有别院？
“大哥做出此等疯魔事情，我没有想到，原以为，他或许能坐上我的位置的。”李珣与我说话，“不如，我带你们出去走走。”清宜扯了扯我的袖子，示意有人来了。
我看着小心翼翼的清宜，她现在是最知道人言可畏的：“太子殿下，我们走不开，况且跟你走也不妥，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。只不过……我想拜托太子殿下一件事。”
何事。
“这是我本想送到西街纸铺的书，能不能劳烦殿下帮我走一趟。”那书，是我昨夜照顾路千夜时睡不着编出来的，原本就已经写好的，排了顺序，“原是我苏府的一本奇书，但书已毁，我便靠记忆誊写下来，想让我的铺子印出来，卖给大家。”
李珣接过我的书，份外惊喜：“不知我可否看一眼？”我点了点头，清宜也好奇地探过头去，我怎么从未听说还有这书？
“你平日最不喜欢读书了，哪知道这个。”我敲了敲苏清宜的小脑袋瓜，“若是印出来了，你把里面的诗词背几首，我一定奖励你几身最贵的衣服。”
见过来的人已经要走到看得见我们的地方，我赶紧拽着苏清宜走开。也不知道连个招呼都不打，太子到底会不会怪罪。
————
与清宜到后院荷花池塘坐下来，路过的孙姨娘院子的白荼姑娘走到了我们身旁：“少夫人，二少夫人，昨夜的事，我们家夫人听说了。那几个院不讲理的，若不是你们帮着澄清，非传我家夫人的闲言，说什么不在意老爷什么的。”
“白荼，孙姨娘身体如何，这两日恐怕要你多费心。”我也不想再听昨晚的事，赶紧问今早知道消息后跪到晕厥的孙姨娘，“不管别的院说什么，孙姨娘最要紧的就是自己和孩子，你可千万不要由着她到老爷灵前一直跪着。”
知道了，少夫人，白荼离开。
往日我们苏府也有一个偌大的荷花塘，它占了府里一半的面积，比这里大太多。苏府的荷花塘上有一道曲折的长廊，廊桥中间是凉亭，我便是在那里拦住路千常，不让他见丁氏。“清宜我现在真的好想离开长京城，这里太乱太繁杂了。”我把头靠在清宜的肩膀上，我们两个像一对相依为命的亲姐妹，苏府不愿回，这里无归属，“太累了。”
我太累了，真的。
本来还信誓旦旦，我说要开始成为强大又勇敢的苏清宵的。如今路府真正的主心骨，丞相突然没了我才知道，原来在这样的时代，这后院的女子，哪怕像我这样以嫡女身份，嫁过来的长房媳妇，也无能为力。
“等大哥醒了就好了。”清宜反倒安慰我起来，“姐姐，听茯苓说你昨夜一夜未合眼，不如你就这样眯一会儿，你若是也累倒了，府里就真的没有人了。”
我睡不着。
“大小姐二小姐！”琉璃到院门口喊我们的时候，清宜激动坏了，一时间没有注意到她怎么进得来的，“咱们老爷和二夫人在正厅吊唁，我看你们都不在灵堂上，又没什么人理我，就自己跑进来找你们。是我运气好，乱窜也能找到你们！”
琉璃是从小跟着清宜的小丫头，出嫁的时候，余氏不让带过来，这才终于相见了。我还是觉得南巡后，终要把琉璃带过来照顾清宜才好。
“姐姐，不论如何，见一面爹爹和娘吧。”清宜跑过去与琉璃手拉着手，激动过后，转头看着我，“我们正是需要背后有靠山的时候，爹终究是我们的爹，逃不开的。”
我说不过清宜，与她二人去了灵堂。
————
“清宵清宜。”
老苏见我和清宜走进灵堂的时候，满脸的担心。这个跟我斗智斗勇的老头，不过几日，更加消瘦了。
很奇怪为何老苏和林姨娘来此，那几房本来吃了火药似的变得安静又知礼，看来清宜说得对，我那永宁侯爵位的爹，果然是长京城都敬重的老头。
“听说千夜至今未醒，情况如何了？”老苏看着我，他眼里分明是担心遡回法的反噬，“是伤心过度，还是别的问题？”此事，确实与神力无关，皆是人为。
我赶紧开口安他的心说：“大王爷对丞相下毒，相信爹已然知晓，路千夜只是伤心过度，没有别的。”
“本该是你们四人回门苏府的日子，偏偏发生了这样的事。”林淑仪皱着眉头，盯了一眼眼神极其不友好的二房余氏，“来时听说亲家将我苏府两个女儿赶出灵堂，是何道理？”
没有想到林淑仪站出来护短带上了我。
“亲家说的哪里话，苏府刚嫁过来的媳妇，我们怎么敢不让尽孝？”余氏唯唯诺诺，丝毫没有方才指着我鼻子骂的锐气，“两个媳妇一直忙着，我不过让她们下去休息片刻，尽孝归尽孝，也不要伤了身体。”
真的是，高段位，四房那个要是能学到余氏一丝一毫，恐怕丞相生前也不会亏待她带过来的那个小子。
“千余，你大哥二哥如今都病着，你可要撑起来。”老苏也偏斜我们两个，看向了路千余，“你不拿主意，难道等着你大哥醒来，还是让清宵一个刚嫁进来的媳妇拿主意？我苏府的女儿嫁过来不是给人当出气筒的，你记住了。不怪我指着你说这些，若今天是你大哥在堂上，我依然会说这段话。”
路千余知道方才由着余氏骂我不妥，这才赶紧与老苏行礼：“岳父大人，我知道了。只是我母亲有一句说得对，或许大嫂确实太累了，是该休息休息的。府里都知道，昨夜大嫂照顾大哥片刻未休息，不如……”
“姐姐，这我同意千余。”清宜顺势扭头看着憔悴的我，“爹，你也劝劝姐姐。她真的一夜未眠。”
我一夜未眠，其实吧——在编书。昨夜心疼路千夜睡不着是一回事，想到办丧事完了，肯定立马要随皇帝南巡，怕来不及这才通宵……
“既然千余清宵能守着这里，我回去休息。”我确实有些撑不住了，该休息，也想回去看看路千夜，“那爹，我走了。”
转身而去，又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老苏，他几日不见憔悴成那样，难道只是因为丁氏和我没有帮他完成遡回法的原因。
我不知道。
“小姐，你回来了，怎么眼睛红成这样，跟小兔子似的。”清泠上来扶着我入房内，路千夜还没有醒，“清泠出去了？”
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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